渊停(五)
韩雨桐清醒过来的时候,岳峥已经不在了,丛静正在边上盯吊瓶。
看到她醒了,丛静伸手去摸她额头:“还烧不?”
韩雨桐乖乖把头凑过去给她摸:“我感觉不烧了。”
丛静感受了一下,好像确实降下去不少,总算松了口气:“一会儿让护士再给你量一下吧。你干什么去了啊,怎么烧到39度?”
“就……昨天淋了雨……嘛。”
丛静:“???”
原来飞天小女警也会把自己淋发烧。
“刚刚组长是不是在啊?”
“你说岳峥啊,他帮忙把你扛上来的,之前接了个电话先走了,好像是你们局里有事。不过他说让你先休息,烧退了再过去。”
“啊?不会又有案子了吧?”晚上能把人叫回去的,十有八九是大案子了。
丛静摁住她:“你好歹把盐水挂完吧?”知道她待不住,也不指望她能回去休息了。
“哦。”韩雨桐也不想身体没好透回去给组里添乱,躺回椅背上,焦虑地看着输液管子里一滴一滴地落下,胡乱猜测着又有什么事发生了。
***
的确是大事。
来报案的是王副检。
他妻子被杀了。
韩雨桐回局里的时候现场勘查已经初步完成,陈祺在法医室里,重案一组其他人正围在小白板前讨论。
王副检情绪不太稳定,被局长劝着拉回办公室了。
张晓唐捧着勘验笔录:“被害人,女性,43岁,初步判断是胸口中刀致死,侧卧在主卧床上。衣服被推到胸部以上,裤子被拉到膝盖以下。大拇指、小腿肚部位均被尼龙绳捆绑。客厅内有明显翻动痕迹,但王副检所说家中共计十几万现金和大量金银首饰都没有丢失。屋内有大量血足印和血手印。”
“补充一下,脚印比较奇怪的地方是,都是向里的,没有向外的,而且非常散乱,相互不重叠;有些有血手印的地方没有血足印。另外在被害人所在的床上提取到两枚血迹,初步判断是刀印。”何磊接着道。
“这人到底想干嘛?又扒衣服又翻东西,最后杀了人?”张晓唐咬着笔帽子吐槽,“性犯罪、财产犯罪、人身犯罪他都占全了啊。”
岳峥问道:“如果是奔着钱去的,为什么他只翻客厅?对一般人来说,卧室、书房这些地方不是更有可能藏钱吗?”
“对”,何磊点头,“我同意这一点,这不像是要偷东西的。”
“如果是他刚翻了客厅就被被害人发现了呢?”张晓唐反问。
“但那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他杀了人之后又不拿钱就走了。”岳峥说。
“那个”,韩雨桐举手,指着照片,“这个被害人的小腿肚子被绑着,两条腿是并拢的吧,而且裤子也没有脱到底。这种姿势……能完成性交么?”
“……”,最怕空气突然安静。
“理论上是不能的。”何磊打破了这个短暂的沉默,“小韩说得有道理,这也不是一个意图强奸的人会做的事。等等陈祺那边的结果吧,如果没有性侵的痕迹,那就有很大可能既不是盗窃也不是强奸,这些都是凶手的障眼法。”
几个小时后,陈祺的结果也出来了。
“被害人致命伤在胸口。一共身中十九刀,伤口大量集中在胸部且十分密集,并且基本是生前伤。体内有大量安眠药成分,胃部比肝脏含量高,说明被害人是服用的安眠药。”陈祺疲惫地推了推眼镜,“另外,没有性侵痕迹。”
张晓唐“哦”了一声,恍然大悟:“原来被迷晕了啊,我就说怎么看这个绳子怎么别扭。正常人谁会绑在腿肚子和拇指上啊,根本捆不住嘛!”
“这样就说得通了。凶手应该是在被害人昏迷之后才脱衣服捆绑,目的就是为了扰乱侦查。”何磊说。
“也应该是在被害人昏迷之后动的刀”,陈祺补充道,“被害人清醒状态下会挣扎,伤口就不会这么集中了。”
“安眠药是被害人自己服用的吗?”韩雨桐问。
“需要查一下被害人是否有安眠药服用史。”岳峥说,“这样,张晓唐再回一趟现场找一下他们家的病历,还有家中是否有剩余的安眠药。何磊你再去跟进那两个血刀痕。我和韩雨桐去调查被害人的社会关系。陈祺先回去休息,有什么事我们随时叫你。”
***
韩雨桐和岳峥暂时留在局里查被害人的通讯记录。
她总觉得岳峥的状态……有一点奇怪,不像他们是广撒网一样的调查,他反倒像是有了推测,现在要用证据支撑一样。
于是她就问出口了:“组长,你是不是有猜测了啊?”
“嗯?”岳峥愣了一下,似乎没想到她这么敏锐。
他倒是很干脆:“我有猜测,但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支撑,可能会影响你们判断。再等等证据的进展吧,如果真是这人,他也跑不了。”
***
这个案子得到了局长的密切重视,叮嘱重案一组务必迅速破案。
王副检也来了一趟询问案件进展。痛失爱妻,让这个昔日意气风发的副检察长像是一日之间老了十多岁,神情委顿、面色憔悴,好像整个人的生气都被抽走了。
张晓唐回来汇报:“被害人家中没有剩余的安眠药,也没有找到其他药品残余的痕迹。”
“被害人和王副检都没有相关病史,没有服用安眠药的历史。”这是韩雨桐刚才的调查结果。
岳峥道:“既然不是自己服用,那就应该是凶手让她吃的了。不外乎两种办法,强灌或者骗服。”
说着拿起电话:“陈祺,睡醒没,过来局里一趟。”
“一般强灌的话,会在被害人身上有所反映,比如嘴部、喉部会有受伤害的痕迹。”陈祺听了几人的推测,解释道,“但从被害人的伤情来看,强灌的可能性比较小。”
“那很可能就是骗服的了。如果是这样,被害人应该对凶手有所信任才行——他们应该认识,而且至少是有点熟的那种认识。“张晓唐推测道。
“应该是比较熟的。”陈祺突然想起安眠药的药性,赞同张晓唐的推测,“安眠药服下后,需要两小时才能达到高峰状态,能够骗被害人服药并且在她身边待了两小时的非常有可能是熟人。”
“被害人是一名小学老师,平时交际圈多为学生和学生家长。她脾气比较温和,在小孩和家长中的评价都很不错。目前还没有找到可能与她有矛盾并且严重到需要杀人的人。”岳峥说。
几个人突然纷纷安静下来,相互对视一眼。
不久之后何磊的痕检结果就显得不那么出人意料了。
***
讯问室。
“为什么是我?”
“将故意杀人现场伪造成财产犯罪、性犯罪,说明凶手不仅具有反侦查意识,而且对各类案件的特点都非常熟悉。这种人,不是惯犯,就是行家。被害人是被骗服安眠药昏迷后遇害的,说明凶手与被害人之间相互信任熟悉。”
说到这里,岳峥停顿一下。
对方的神情依旧温和,没有恼羞成怒,甚至没有什么情绪波动。
“最重要的是“,岳峥接着说,”被害人的刀口十分特殊,目前只有一种少数民族特制的刀具才能造成这种伤痕。你有一个这样的朋友,他曾经送过你这种刀。那么请你告诉我,这把刀,现在在哪儿呢?“
王副检终于笑了:“一点不错。刀被我藏起来了。”
***
“真看不出来啊,我以前还觉得他们很恩爱呢。”张晓唐挠头。
韩雨桐补刀:“你还跟我说,以后……”
“哎呸呸呸!”张晓唐慌忙打断她,“你可千万别找这样的。动不动就怀疑老婆出轨,连个石锤都没有就杀人,亏他平时还好意思立深情人设,这个人渣!”
韩雨桐附合了两句,心里却在琢磨别的事。
岳峥应该从最开始就怀疑王副检了。
但是当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他,岳峥的怀疑全凭直觉。
这种直觉,一方面来自一个优秀刑警的经验——但其他人并不会在第一时间就怀疑到王副检身上,毕竟,那时候王副检还是一个好丈夫的形象。
——另一方面,来自于他对感情的不信任。
其实很早就有过显露了。当初那个十五岁小孩弑母的案子,岳峥似乎也从未对幼子弑母这件事表现出不解或是好奇。他就像一个执法机器,按部就班地追查真相。
真相对他来说就意味着终点,任何离奇的结果他都能毫无波澜地平静接受,从来也不问“为什么会这样?”
因为对感情从未信任,所以对背理人类普遍情感的事从不惊奇。
那么,为什么会不信任感情呢?
“张晓唐,跟你打听个事儿。”
***
例会。
局长特意强调:“你们要时刻记着自己是人民警察,是为人民服务、保护人民的。无论这身警服是穿着还是没穿,都要以人民利益为上。绝对不允许给我出现斗殴、闹事的事情!别以为身上有两下子、局子里有点人,就无法无天了!”
散会后回到办公室,张晓唐第一个挠头:“我寻思咱们也不像是要打人的人吧?局长怎么了,火气这么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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